安宁疗护——我们不是冷漠的旁观者

发表时间:2021-06-22 11:43作者:陈曦(CCU)

我是CCU病房的护士陈曦,从事临床护理业已九年有余。2012年毕业就在CCU重监护病房,临床工作不到十年的时间里,我送别过很多患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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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许是职业的特殊性,也许是所在科室的特殊性,每当我为最终抢救无效的死亡患者整理遗体时,每当他人问及面对死亡你是否害怕时,每当在外人眼里看到送别患者面无表情的我,惯性地认为,她是护士,她经常见到这种离别场面,她已经麻木了的时候,只有我自己知道,那不是我,面对死亡,我很难过。

然而现在的我,以及一直以来的我们,面对死亡,能做的只有及时地抢救,持续地抢救,不停地抢救……直至患者永远的离开……然后把患者推送到家人的身边,听到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,慢慢地平复着自己遗憾难过的心情,又快速地投入到下一时段的工作中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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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院里成立了安宁疗护专科小组,我怀着热忱与渴望的心情参与报名。希望可以通过安宁疗护的学习,为更多的临终患者、重症患者带来更好的舒适照护,也想通过学习,找寻自己内心的答案和情感依托,开释自己每每面对死亡时莫名的迷茫……

很多人会经常问我,你们那是不是经常有患者死亡啊?那一定很吓人吧。然后又自问自答,唉,我猜你一定“司空见惯”了吧。每每面对这样的疑问,我经常还以微笑。因为我无法与他交流清楚,每一次送别患者时的心境,我也无法说明白为什么每一次“司空见惯”的送别,我的内心都是无比难过,更加无法说清楚,为什么“”经常”送别,经常对每一位患者“记忆犹新”……!

# 第一次接触死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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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上班那年,我22岁,第一次送患者离开是在凌晨一点左右,那夜监护病房很安静,患者的鼾声让这个夜晚如同往日一般平常。查看患者至3床时,患者和家属都在安静的熟睡中,但监护仪上的心率在慢慢地下降,那时还经验不足的我,赶紧问身边的同事姐姐,“你看她的心率在下降”……,接下来就是患者的呼之不应,我们立即通知医生开始抢救,那是我遇到过的,极少数的,很安静很安静离开的患者。没有濒死感,没有坐卧不安,没有呼吸困难,也没有阿斯发作,是在睡眠中出现逸搏心律,最终抢救无效死亡的患者。她的女儿,在她身边,看到了她离开的整个过程,当医生宣布临床死亡,我们也停止按压、辅助呼吸、给药等操作离开患者床旁时,她的女儿趴在她的身边,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自己的情绪,低低的声音哭喊着她,那声“妈妈”,在那一晚寂静的病房,久久地回荡。也在我的心里,多年无法忘怀也无法在记忆中抹去!

第一次送患者离开,红了眼眶,酸了鼻尖。再后来,经常遇到抢救,也经常经历抢救无效临床死亡。以为自己会“麻木”,但是没有,反而会有更深的感触,“你就是你,你很重要,我会抢救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,也会让你尽可能的舒适,活到生命最后一秒”……因为每一个你,都不一样,都很重要!

# 一位老年女性患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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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曾看护过一位老年患者,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奶奶,陪护她的是她的老伴儿,和老奶奶一样,通情达理,慈祥可鞠。对治疗和护理非常配合。

那天监护室很忙,快下班时,去查看她的输液是否顺利,发现她留置针头处有一点红肿,我问奶奶你疼不疼啊,她说有一点,那我给你换一个针吧。奶奶的年纪太大了,血管细弹性差,蹲在她身边,反复的看,反复的摸,在哪进针左右对比着,最终穿刺一针成功。奶奶对我说,能遇到你们这些有责任心的护士就是福气。爷爷说,姑娘啊,谢谢你。我说没事,我笑着看他们草草回应了一句,就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去赶通勤车,一边走一边心想,明天再聊吧。

第二天,我刚到科室,路过的8号病床却已是空的。瞬间,脑子里空空的,我不想同事告诉我奶奶走了……,只是自己想,可能在夜里转到普通病房了或者她想家了,儿子来接她回家了……我没有问同事她是怎么离开的,也不想去翻看奶奶的护理记录单,只是希望,爱笑的奶奶一定是静静的离开的,没有痛苦,没有挣扎,也没有心肺复苏的按压……一定是牵着她老伴儿的手,就像平时为她治疗与护理时一样,静静地,带着微笑离开的……

不是所有患者都能够那么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,在接触的患者中,急性心肌梗死患者如突发心脏破裂,发生阿斯发作、意识丧失,大部分患者是没有经历痛苦就离开人世的。但是还有一部分患者,他们饱受疾病的折磨,乏氧、大汗、无法平卧、疼痛,会随时随地地折磨他们,直到生命的尽头……真的希望奶奶是无痛苦,静静地离开的。

# 一位疼痛患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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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送走的一个患者是在五月末,男性,65岁,胆囊炎伴心梗。他的床就在工作站旁边,白班的时候一直会在他身边,他很痛,吗啡等止痛药只能维持他一小时的安静。胆囊疾病令他无法进食。疼痛让他不停地躺下、坐起来,不断地在病床上翻来覆去。我不停的为他调整滴速、不停地更换药物,不停地做着各种处置,不停地用小勺子喂口服药,他又不停地反复把药都吐出来。他说他咽不下去,我说这个药对你很重要。他很生气说,你不会知道这样生病的人有多难受啊!也许他因为我不停地给他采血,穿刺,哄他吃药而对我“心怀怨恨”,与他“斗智斗勇”的一天,让我也略显疲惫。心里想,等明天病情好转,他就不会生气了。第二天,在工作站后面放着一张空空的床,耳边没有了他的呻吟声,他是在凌晨四点左右走的,没想经历一夜,我不用再费尽心思哄他吃药,也不用再打出一连串的治疗单、采血单,工作量一下子减轻了许多,而他呢,再也不会痛了……

“死亡是痛苦的终点。”这是我护理过很多很多很“遭罪”的患者后,得出的最能抚慰自己心灵的结论。可这对于家属来说,是悲痛的,患者进入监护室,家属就希望医护人员能把患者好好地送还给他们,而不是“阴阳相隔”!

# 亲人患癌


舅舅前年查出了癌症,发现的时候已经由胃扩散到肝,又扩散到淋巴。我已意识到了可能马上就会失去他,在那段时间里,常常一个人在卫生间、在走廊、在浴室、在所有没人的地方偷偷地掉眼泪……,手术那天,家人都在手术室的外面等待,我没有勇气告诉家人们真实的情况,医生出来的时候,舅妈在手术室外面昏厥,舅舅的女儿痛苦万分,问我该怎么办?我说,不化疗了,回家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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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否正确,也不知道在舅舅离开后,我的姐妹们是否会恨过我当初的决定?生命的脆弱不堪一击,在疼痛来临时,“活着”就是一种难以摆脱的痛苦,因为我亲眼见过死亡的来临,眼见“它”是如何摧磨人的意志,并将人抽筋拔骨后,让他们痛苦的离开的。  

手术后,舅舅总是盼着我去看他,再后来,寒冬来了,他跟每一位家人和孩子告别,神情很平静,我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在他生病后,没有勇气和舅舅正式的谈一次话,因为我说不出“”谎言”……

我很荣幸在这里,能够以这种方式纪念我的家人,让我久久无法自愈的情绪此刻能得到宣泄。跃动的文字里,只想表达多年的临床工作并不会让医护工作者“看淡生死”,更多的时候,我们感同患者、共情家属。

# 小结

告别亲人,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,而医护人员无法避免地会成为这其中的参与者,我们并不是“冷漠”的旁观者,更不是转身遗忘的亲历者,每一个生命的离世,他们最后的的音容,都会在我们的心灵中停留,很久,很久……

我们能为即将离开人世的患者做些什么?我们能为失去亲人的家属做些什么?不是无穷尽的治疗、用药,更不是痛苦的医疗器械辅助维生,而是渴望心灵上的治愈,共情的疗护,有温度的陪伴。

向往的安宁疗护,没有遗憾,没有恐慌,没有痛苦,与子孙温暖的陪伴中静静地离开;向往的安宁疗护,是患者能够得到身体与心灵上的平静,得到生命应有的尊严;向往的安宁疗护,是对家属的抚慰,让他们不会因遗憾而无法释怀……

好好的告别,让生命有尊严,照护有品质,生死两相安!让离开的人活在心里,只要永远记住他,就会在生命里久久地,久久地陪伴……



2021年6月3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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